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鑫系列第二季 【历代诗话】清代 沈德潜《说诗晬语》（全录本）及概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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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4-10-23 10:52 点击次数：18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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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诗晬语 沈德潜高下卷清代沈德潜《说诗晬语》概述沈德潜（1673—1769），字确士，号归愚，是清代著名的诗论家和诗东谈主，江苏长洲（今吴县）东谈主。他的《说诗晬语》是一部迫切的文学品评文章，对后世产生了深切的影响。《说诗晬语》的内容和特性《说诗晬语》分为上、下两卷，涵盖了从先秦到明代的诗歌批驳。沈德潜在这本书中沟通了诗歌的功用、气派家数的变化以及诗东谈主和诗作的评价。他的诗歌表面偏重于“气派说”，见解诗歌应当讲理真挚，提倡儒家的传统诗歌不雅点。沈德潜在书中建议了“有第一等襟抱，第一等学识，斯有第一等真诗”的不雅点，强调了诗东谈主必须具备高尚的情操和深厚的学识智商创作出委果的诗歌。《说诗晬语》的影响和局限沈德潜的《说诗晬语》受到了其时一些学者的情切和批驳，如清东谈主李元春、许印芳，日本东谈主近藤元粹等都对此书进行了批驳。干系词，由于沈德潜见解的“气派说”和儒家正宗的诗教不雅念，他的诗论也带有一定的局限性。举例，他对王人梁、温李之艳情、韩偓之香奁等诗评价不高，显暴露他对诗歌内容的适度。结语总的来说，沈德潜的《说诗晬语》是一部具有迫切学术价值的文学品评文章，它不仅反馈了清代诗歌表面的发展，也为后世提供了丰富的诗歌批驳贵寓。说诗晬语·卷上 沈德潜辛亥春，念书小白阳山之僧舍，尘氛推辞，日在云光岚翠中，几上有山，不必开门见 山也。寺僧有叩作诗指者；时适坐古松乱石间，闻鸣鸟弄晴，流泉赴壑，天风送谡谡 声，似唱似答，谓僧曰：〔此诗歌元声，尔我共得之乎！〕僧绣花一笑。既复乞疏源 流升降之故，重却其请，每钟残镫灺候，有触即书。或准古贤，或抽模式，时日既积 ，纸墨遂多。命曰ㄧ语，拟之试儿ㄧ盘，遇物杂陈，略无诠次也，然俱落话语文笔迹 矣。归愚沈德潜题于听松阁。一 诗之为谈，不错感性格，善伦物，感鬼神，设教邦国，应酬诸侯，用如斯其重也。秦 、汉以来，乐府代兴；六代继之，流衍靡曼。至有唐而声律日工，托兴渐失，徒视为 嘲风雪，弄花卉，游历燕衎之具，而诗教远矣。学者但知尊唐而不上穷其源，犹望海 者指鱼背为海岸，而不自悟其见之小也。食虽不可竟越三唐之格，然必柔滑渐渍，仰 溯雅致无比，诗谈始尊。二 事难显陈，理难言罄，每托物连类以形之；郁情欲舒，天机随触，每借物引怀以抒之 ；比兴互陈，反覆唱叹，而中藏之欢愉惨戚，隐跃欲传，其言浅，其情深也。倘正直 敷陈，绝无积贮，以冷凌弃之语而欲动东谈主之情，难矣。王子击好晨风，而慈父感悟；裴 安祖讲鹿鸣，而昆季同食；周盘诵汝坟，而为亲从征。此三诗别有旨也，而触发乃在 君臣、父子、昆季，唯其不错兴也。读前东谈主诗而但求训诂，猎得词翰记问之富而已， 虽多奚为？三 诗以声为用者也，其深重在顿挫抗坠之间。读者静气按节，密咏恬吟，深前东谈主声足难 写、响外据说之妙，通盘俱出。朱子云：〔讽咏以昌之，涵濡以体之。〕真得读诗趣 味。四 古东谈主意中有不得不言之隐，值有韵语以传之。如屈原〔江潭〕，伯牙〔海上〕，李陵 〔河梁〕，明妃〔远嫁〕，或粗莽吐臆，或沈结含凄，长言短歌，俱成绝调；若胸无 感喟，漫尔抒词，纵办风华，枵然无有。五 有第一等襟抱，第一等学识，斯有第一等真诗。如太空之中，不著少许；如星宿之海 ，万源涌出；如土膏既厚，春雷一动，万物发生。古来可语此者，屈医生以下数东谈主而 已。六 以诗入诗，最是凡境。经史诸子，已经徵引，者入咏歌，方别于潢潦无源之学（曹子 建善用史，谢康乐善用经，杜少陵经史并用）。但实事贵用之使活，熟语贵用之使新 ，语如己出，无斧凿痕，斯不受古东谈主握住。七 诗贵性格，亦须论法。乱杂而无章，非诗也。然所谓法者，行所不得不行，止所不得 不啻，而升沉照应，联贯治疗，自神明变化其中；若泥定此处应若何，彼处应若何（ 如碛沙僧解三体唐诗之类），不以意运法，转以意从法，则死法矣。试看天地间水流 云在，月到风来，那边著得死法！八 曾子固动笔时目中不知刘向，何论韩愈？子固之文，未必高于中垒、昌黎也，然上涨 不苟如斯。作诗须得此意。九 贾生惜誓篇曰：〔黄鹄一举兮，见山川之纡曲；再举兮，睹天地之圆方。〕作文作诗 ，必跻身高处，放开眼界，起源升降之故，瞭然于中，自无随波逐浪之弊。十 诗不学古，谓之野体。然泥古而不可通变，犹学书者但讲摹仿，分寸不失，而己之神 理不存也。作家积久使劲，不求生长，充养既久，变化自生，不错换却凡骨矣。十一 〔康衢〕、〔击壤〕肇开声诗。上自陶唐，下暨秦代，凡经、史、诸子中有韵语可采 者，当歌咏之，以探其原。十二 三百篇中，四言自是正体。然诗有一言；如缁衣篇〔敝〕字〔还〕字，可顿住作句是 也。有二言：如〔鲿鲨〕、〔祈父〕、〔肇祀〕是也。有三言：如〔螽斯羽。〕、〔 振振鹭。〕是也。有五言：如〔谁谓雀无角。〕、〔胡为乎泥中。〕是也。有六言： 如〔我姑酌彼金罍。〕、〔嘉宾式燕以敖。〕是也。至〔父曰嗟予子行役。〕、〔以 燕乐嘉宾之心。〕，则为七言。〔我不敢效我友自逸。〕，则为八言。短以取劲，长 以取妍，疏密错综，最是文章妙境。十三 二南，好意思文王之化也。然不著一脩王人治化字，冲澹愉夷，随兴而发，有知如归东谈主，无 知如物类，同际太和之盛，而相忘其是以然，是王风皞皞气候。十四 诗有不消深浅不消变换，略易一二字，而其味油然自出者，妙于反覆咏叹也。〔芣苡 〕、〔殷其雷〕后，张平子四愁得之。十五 雄雉末章，进正人以身善世之谈，犹所云万里除外，以身为本也。汉东门行：〔今时 廉明，难犯教言，君独自尊莫为非。〕重言以嘱咐之，去风东谈主未远。十六 讪笑之词，直诘易尽，婉谈无尽。卫宣姜无复东谈主办，而正人偕老一诗，止谈其容饰衣 服之盛，而首章末以〔子之不淑，云如之何。〕二语逗露之。鲁庄公不可为父复雠， 防閒其母，失东谈主子之谈，而猗嗟一诗，止谈其威仪武艺之好意思，而章首以〔猗嗟〕二字 讥叹之。苏子所谓不不错言语求而得，而必深不雅其意者也，诗东谈主经常如斯。十七 州吁之乱，庄公致之，而燕燕一诗，犹念〔先君之念念。〕。七子之母，不安其室，非 七子之不令，而凯风之诗，犹云〔莫慰母心。〕。讲理真挚，斯为极则。十八 东谈主有抗争于心，必以清比己，以浊比东谈主，而谷风三章转以泾自比，以渭比新昏，何其 怨而不怒也？杜子好意思〔在山泉水清，出山泉水浊。〕也是。十九 匏有苦叶，刺淫乱也。中惟〔济盈不濡轨。〕二句，隐跃其词以讽之。其馀皆说正理 ，使东谈主得闻正言，其失自悟。二十 庄姜贤而不答，由公之惑于嬖妾也。乃硕东谈主一诗，备形族类之贵，仪表之好意思，礼节之 盛，国俗之富，而无一言及庄公，使东谈主言外念念之，故曰主文谲谏。二十一 陟岵，孝子之念念亲也。三段中但念父母兄之念念己，而不言己之念念父，母与兄。盖一说 出，情便浅也。情到极深，每说不出。二十二 政繁赋重，民不胜其苦。而苌楚一诗，唯羡草木之乐，诗意不在文辞中也。至苕之华 明明说出，要之并为濮上之音。二十三 鸱鸮诗连下十〔予〕字，蓼莪诗连下九〔我〕字，北山诗连下十二〔或〕字，情至不 觉音之繁词之复也。后昌黎南山用北山之体而张大之（下五十馀〔或〕字。）然情不 深而侈其词，仅仅汉赋体段。二十四 颜之推爱〔萧萧马鸣，悠悠旆旌。〕，谢玄爱〔昔我往矣，杨柳依依。〕四语，予最 爱东山三章：〔我来自东，零雨其濛。鹳鸣于垤，妇叹于室。〕末章：〔其新孔嘉， 其旧如之何？〕后东谈主闺情胎源于此。又爱〔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东谈主，在水一 方。。〕隐衷弥渺，欲即转离，名东谈主画本，不可到也。明陈卧子谓秦东谈主念念西周之诗， 卓然特见。二十五 大小雅皆丰、镐时诗也。何故分大小？曰：音体有大小，非政治有大小也。杂乎风之 体者为小，纯乎雅之体者为大。试咏鹿鸣、四牡诸诗，与文王、大明诸诗，气候迥然 互异。二十六 宣王，中兴主也，然其后或宴起，或料民，至废鲁嫡，杀杜伯，而君德荒矣。诗东谈主于 东都朝会时，终之以〔允矣正人，展也大成。〕，何识之远而讽之婉也？汉东谈主长杨、 羽猎，那能有此？二十七 鹤鸣本以诲宣王，而拉杂咏物，趣味趣味若各不相缀；难于显陈，故以隐语为开发也。汉 枚乘奏吴王竹帛此。二十八 斯干考室，无羊考牧，多么正大事，而忽然各幻出占梦，本枝百世，东谈主物肥饶，俱于 梦中得之，莫名其妙，怪怪奇奇，作诗要得此段虚景。二十九 巷伯恶恶，至欲〔投畀有北。〕，何尝留一馀地？然想其宅心，正欲引发其羞恶之本 心，使之同归于善，则仍是温厚和平之旨也。墙茨、相鼠诸诗，亦须本斯意读。三十 大东之诗，历数天汉牛斗诸星。无可颓丧，无可告诉，不得不怅望于天；若此时之天 ，非西周盛王时之天者然。司马子长云：〔忙绿倦极，未始不呼天。〕得之矣。三十一 文王七章，语意相承而下，陈念念王赠白马诗，颜延之秋胡行，祖其遗法。三十二 古东谈主祝君如卷司之诗，称谈愿望至矣。而颂好意思中时寓谴责，得东谈主臣事君之义。魏东谈主公 宴，唐东谈主应制，满简浮华耳。三十三 良习之描摹，故曰颂。其词浑浑尔，穆穆尔，不同雅音之切响也。记曰：〔清庙之瑟 ，朱弦而疏越，一唱而三叹，有遗音者矣。〕故不错感格鬼神。三十四 鲁，诸侯也，安得有颂？至鲁有颂，且祀后稷以配天，非礼矣。今读駉以下四篇，皆 僖公之诗。先儒谓季孙行父请于周而作颂。知东迁以上，鲁无颂也。即谓颂之变亦可 。三十五 周颂和厚，鲁颂誇张，商颂古质，此颂体之别。三十六 离骚者，诗之苗裔也。第诗分正变，而离骚所际独变，故有陡立噫郁之音，无和平广 大之响。读其词，审其音鑫系列第二季，如小儿婉恋于父母鑫系列第二季，侧而不忍去。要其显忠斥佞，爱君忧 国，足以捏东谈主谈之穷矣。尊之为经，乌得为过？三十七 楚辞托陈引喻，点染幽芬于烦乱瞀忧之中，令东谈主得其悃款悱恻之旨。司马之长云：〔 一篇之中，三请安焉。〕深有取于辞之重节之复也。后东谈主穿凿注解，撰出提挈照应等 法，殊乖其意。三十八 骚体有少歌，有倡，有乱。歌词未申发其意为倡，独暨在和总篇于为乱。盖言之不足 ，故长言之；长言之不足，故反覆咏叹之也。汉东谈主五言兴而音节渐一火；至唐东谈主律体兴 ，第宅心于对偶平仄间，而意言同尽矣。求其馀情动东谈主，何有哉？三十九 天问一篇，杂举古今来不可解事问之，若己之忠而见疑，亦天实为之，念念而不得，转 而为怨，怨而不得，转而为问，问君加他东谈主不得，禁毫不问之天也。此是屈医生无可 奈那边。四十 九歌哀而艳，九章哀而切。九歌托事神以喻君，犹望君之感悟也。九章感悟无由，沈 渊已决，不觉其强烈而颓败也。四十一 卜居、渔父而篇，设为问答，以显己意，客难、解嘲之所从出也。词义昭着，楚辞中 之变体。四十二 屈原、微、箕，皆同姓之臣，离骚二十五与麦秀之歌，辞不同而旨同。（有诗说、离 骚说另出，此录其大旨二十七则。）四十三 诗三百篇，不错被诸管弦，皆古乐章也。汉时诗乐始分，乃立乐府，安世房中歌，系 唐山夫东谈主所制，而清调、平调、瑟调，皆其遗音，此南与风之变也。朝会谈路所用， 谓之饱读励曲；军中立时所用，谓之横吹曲，此雅之变也。武帝以李延年为协律都尉， 与司马相如诸东谈主略定律吕，作十九章之歌，以正月上辛用事，此颂之变也。汉以后因 之，而节拍渐失。四十四 乐府之妙，全在繁音促节，其来于于，其云缓缓，经常于回翔屈折处感东谈主，是即依永 和声之遗意也。王人、梁以来，多以对偶行之，而又限以八句，岂复有咏歌太息之意耶 ？四十五 乐府宁朴毋巧，宁疏毋真金不怕火。张籍短歌行云：〔曹蒲花开月常满。〕伤于巧也。无名氏 木兰诗云：〔朔气传金柝，冷光照铁衣。〕后东谈主疑为韦元甫假托，伤于真金不怕火也。古乐府 声律，唐东谈主已失，试看李太白所拟，篇幅之长短，音节之高下，无一与古东谈主合者，然 自是乐府神理，非古诗也。明李于鳞句摹字仿，并其不可句读者追从之，那得不受东谈主 讥弹？四十六 四言诗配置良难；于三百篇太离不不得，太肖不得。太离则失其源，太肖只袭其铣也 。韦孟谕谏、在邹之作，难精难精穆穆，未离雅正。刘琨答卢谌篇，拙重之中，谢忱 豪荡，准之变雅，似离而合。张华、二陆、潘岳辈，恹恹欲息矣。渊明停云、时运等 篇，清腴简运，别成一格。四十七 风骚既息，汉东谈主代兴，五言为尺度矣。就五言中较干系词体：苏李赠答，无名氏十九首 ，是古诗体；庐江公差妻、羽林郎、陌上桑之类，是乐府体。四十八 五言古，长篇难于铺叙，铺叙中有峰峦升沉，则长而不漫；短篇难于欺压，欺压中能 含蕴无尽，则短而不促。又长篇必伦次整王人，起结完备，方为及格；短篇超干系词起， 悠干系词止，不必另缀起结，苟反其位，两者俱颠。四十九 庞言繁称，谈所不贵，苏李诗言情款款，感悟具存，无急言谒论，而意自长，神自远 ，使听者油油善入，不知其干系词然也，是为五言之祖。苏李之别，谅无会期矣，而云 〔安知非日月，弦望自有时。〕，何怊惆而缱绻也！后东谈主若何拟得！五十 古诗十九首，不必一东谈主之辞，一时之作。大率逐臣弃妻，一又友阔绝，游子异地，死生 新故之感。或寓言，或显言，或食覆言。初无可辟之念念，浮躁之句；而西京古诗，皆 在其下，是为国风之遗。五十一 庐江公差妻诗共一千七百四十言，杂述十数东谈主口华文，而各肖其声口性格，真化工笔 也。中别小姑一段颓败之中，自足温厚。唐东谈主弃妇篇直用其语云：〔忆我初来时，小 姑始扶床。今别小姑去，小姑如我长。〕下节去〔慇勤养公姥，好自相扶将。〕；而 忽转二语云：〔回头语小姑，莫嫁如兄夫。〕马虎之言，了无馀味，此汉唐诗中国之 分。五十二 汉五言一韵到氐者多，而〔青青河边草。〕一章，一齐换韵联折而下，节拍甚急，而 〔枯桑知天风。〕二语，忽用排偶联贯，急者缓之，是神化不可到田地。五十三 文姬悲愤诗，灭去脱卸转接之痕，若断若续，不碎不乱，读去如惊蓬坐振沙砾自飞。 视胡笳十八拍似出二手。宜范史取以入传。五十四 苏、李以后，陈念念王继起，父兄多才，渠尤独步。使才而不矜才，用博而不逞博；邺 下诸子，文翰鳞集，未许执金饱读而抗颜行也。故应为一大批。五十五 陈念念王极工起调，如〔惊风飘白天，忽然归西山。〕，如〔明月照高楼，流光正耽搁 。〕，如〔高台多悲风，朝晖照北林。〕，皆呼吁也。后谢玄晖〔大江流昼夜，客心 悲未央。〕，极苍苍莽莽之致。五十六 阮公咏怀，反覆繁杂，洽寄无端，和愉哀怨，俶诡不羁，读者莫求归趣，遭阮公之时 ，自应有阮公之诗也。笺释者必求式样以实之，则凿矣。刘彦和称：〔嵇旨清峻，阮 旨遥深。〕故当截然分谈。五十七 壮武之世，茂先、休奕，莫能轾轩；二陆、潘、张，亦称鲁卫。左太冲拔出于众流之 中，胸次高旷，而笔力足以达之，自应尽掩诸家。钟记室嵘，季孟潘、陆间，谓：野 于士衡，而深于安仁。太冲弗受也。过江以还，越石壮烈，景纯洒脱，足称潜力。五十八 士衡旧推人人，然通赡自足，而绚采无力，遂开出排偶一家。降自王人、梁，专工队仗 ，神态复狭，令阅者白天欲卧，未必非陆氏为之最先也。所撰文赋云：〔诗缘情而绮 靡。〕言志章教，惟资涂泽，先失诗东谈主之旨。五十九 汉、魏诗仅仅一气转旋，晋以下始有佳句可摘。此诗运升降之别。六十 陶公以名臣之后，际易代之时，欲言难言，时常委托，不独咏荆轲一章也。六朝第一 流东谈主物，其诗自能绝代独处。钟记室谓其原出于应璩，目为中品。一言不智，难辞厥 咎已。六十一 晋东谈主多尚放达，独渊明有忧勤语，有自任语，有得志语，有悲愤语，有乐天安命语， 有物我同得语，倘幸列孔门，何苦不在季次、原宪下？六十二 诗至于宋，性格渐隐，声色翻开，诗运一排关也。康乐神工默运，明远廉俊无前，允 称二妙。延年声价虽高，砥砺太过，不无沈闷；要其沉稳处，古意犹存。六十三 前东谈主评康乐诗，谓：〔东海扬帆，风日流利。〕此不甚允。大致匠心独造，少规往则 ，钩深极微，而渐近当然，流览閒适中，时常浃理趣。刘协云：〔老庄告退，而山水 方滋。〕游山水诗，应以康乐开先也。六十四 陶诗合下当然，不可及处，在真在厚。谢诗绸缪而反于当然，不可及处，在新在俊。 陶诗胜东谈主在不排；谢诗胜东谈主正在排。六十五 鲍明远乐府，抗音吐怀，每成亮节。代东门行、代放歌行等篇，直欲前无古东谈主。六十六 王人东谈主寥寥，谢玄晖特有一代，以灵心妙悟，觉文字之中，文字除外，别有一段深情妙 理。元长（王融）诸东谈主，未王人肩背。六十七 萧梁之代，君臣赠答，亦工艳情，气派日卑矣。隐侯（沈约）短章，略存古体；文通 （江淹）、促仲言（何逊），辞藻斐然，虽非出群之雄，亦称一时妙手。陈之视梁， 抑又降焉，子坚（阴铿）、孝穆（徐陵），略具文体，专求佳句，差强东谈主意费力。六十八 梁、陈、隋间，专尚琢句。庾肩吾云：〔雁与云俱阵，沙将蓬共惊。〕、〔残虹收宿 雨，缺岸上新流。〕、〔水光悬荡壁，山翠下添流。〕，阴铿云：〔莺随入户树，花 逐下山风。〕，江总云：〔露洗山扉月，云开石路烟。〕，隋炀帝云：〔鸟惊初移树 ，鱼寒欲隐苔。〕，皆成名句；然比之小谢〔天际识归舟，云中辨江树。〕，陈迹宛 然矣。若渊明〔采菊东篱下，欢悦见南山。〕、〔平畴交远风，良苗亦怀新。〕，中 有元化自如流出，乌不错谈里计？ 六十九 梁时横吹曲，武东谈主之词居多，北音竞奏，钲铙铿锵；企喻歌、折杨柳歌词、木兰诗等 篇，犹汉魏东谈主遗响也。北王人敕勒歌，亦复相同。七十 北朝词东谈主，时流清响。庾子山才华豪阔，悲感之篇，常见风骨。尔时徐、庾并名，恐 孝穆华词，高不可攀矣。七十一 子山诗不专造句，而造句亦工。步虚词云：〔汉帝看桃核，王人侯问枣花。〕军行云： 〔塞迥翻榆叶，关寒落雁毛。〕从军云：〔地中鸣饱读角，天高下将军。〕法筵云：〔 佛影胡东谈主记，经文汉语翻。〕酬薛文学云：〔羊胁连九阪，熊耳对双峰。〕少陵所云 崭新者耶？而武林陈允倩谓老杜不可后起之秀，直是亦步亦趋。难免扬许伪善。七十二 隋炀帝艳情篇什，同符后主，而边塞诸作，铿然独异，剥极将复之候也。杨素幽念念健 笔，词气清苍，后此射洪（陈子昂）、曲江（张九龄），起衰中立，此为胜、广云。七十三 古今流传名句，如〔念念君如活水。〕，如〔水池生春草。〕，如〔澄江静如练。〕， 如〔红药当阶翻。〕如〔月映清淮流。〕如〔芙蓉露着落。〕如〔空梁落燕泥。〕， 状态俱佳，足资吟咏；然不如〔南登霸陵岸，总结望长安。〕忠厚悱恻，得迟迟我行 之意。七十四 唐显庆、龙朔间，承陈、隋之遗，几无五言古诗矣。陈伯玉力扫俳优，仰追曩哲，读 感遇等章何止黄初、正始间也？张曲江、李供奉断起，风裁各异，底本阮公。唐体中 能守旧者，以三家为最。七十五 苏、李十九首后，五言最胜。大率柔滑善入，婉而多风。少陵才力标举，纵横豪侈品， 诗中国又一变矣。要其感时伤乱，忧黎元，希稷契，生平抱负，悉表露于楮墨间，诗 之变，情之正也。宜新宁高氏，别为人人。七十六 五言长扁，固须节次分明，一气连属。然成心本连属而转似不相连属者，叙事未了， 忽然顿断，插入旁议，忽然联续，转接无象，莫测条理，此运左、史法于韵语语中， 不以常格拘也。千古以来，且让少陵独步。七十七 少陵新婚别云：〔嫁女与征夫，不如弃路傍。〕近于怨矣，而〔君今往死地。〕以下 ，层层治疗，勉以努力队列，发乎情止乎礼义也。羌村首章，与绸缪诗〔今夕何夕。 〕见此良东谈主。〕、〔见此粲者。〕、东山诗〔有敦瓜苦，烝在栗薪。〕归并神理。七十八 陶诗胸次浩然，其中有一段渊深朴茂不可到处。唐东谈主祖述者，王右丞有其清腴，孟山 东谈主有其閒远，储太祝有其朴实，韦左司有其冲和，柳仪曹有其峻洁，皆学焉而得其性 之所近。七十九 才大者声色不动，指顾自若，太白五言妙于神行，昌黎不无蹶张矣，取其意规于正， 雅谈未澌。八十 孟东野诗，亦从风骚中出，有预料孤峻，元气不无斫削耳。以郊、岛并称，铢两未敌 也。元遗山云：〔东野穷愁死不休，天高地厚一诗囚。山河长时潮阳笔，合在元龙百 尺楼。〕扬韩抑孟，毋乃太过？八十一 韩、孟联句体，可偶一为之，忽闪其词，有伤诗品。八十二 大风、柏梁，七言权舆也。自时厥后，如魏文燕歌行、陈琳饮马长城窟、鲍照行路难 ，皆称杰构。唐东谈主起而不相相沿，变态备焉。学七言古诗者，当以唐代为揩式。八十三 班史东方朔传云：〔八言七言高下。〕然东方诗不传，而八言体，后东谈主亦无继之者。八十四 文以养气为归，诗亦如之。七言古或杂以两言、三言、四言、五六言，皆七言之短句 也。或杂以八九言、十馀言，皆伸以长句，而故欲泛动其势，回旋其姿也。其间忽疾 忽徐，忽翕忽张，忽渟潆，忽转掣，乍阴乍阳，屡迁光景，莫不有正气饱读荡其机，如 吹万之不穷，如江河之滔漭而奔放，斯长篇之能事极矣。四语一排，蝉联而下，特初 唐东谈主一法，所谓〔王杨卢骆其时体。〕也。八十五 歌行起步，宜呼吁而入，有〔黄河落天走东海。〕之势。以下顺手障碍，随步换形， 苍苍莽莽中，自有灰线蛇踪，蛛丝马迹，使东谈主眩其奇变，仍服其警严。至收结处，纡 徐而来者，防其平衍，须作斗健语以止之；一往峭折者，防其气促，不妨作悠扬曳语 以送之，不不错一格论。八十六 转韵初无定式，或二语一排，或四语一排，或连转几韵，或一韵叠下几语。大致前则 神圣，后则一滚而出，欲急其节拍认为乱也。此亦天机自到，东谈主工不可强迫。八十七 诗篇结局为难，七言古尤难。前路层波叠浪而来，略无收应，成何章法？支离其词， 亦嫌烦碎。作手于两言或四言中，层层照料，而又能作神龙掉尾之势，神乎技矣。八十八 高、岑、王、李（颀）四家，每段顿挫处，略作对偶，于气象散漫中求整饬也。李、 杜风雨分飞，鱼龙百变，读者又爽然若失。八十九 太白想落天际，局自变生，大江无风，涛浪自涌，白云捲舒，从风变灭，此殆天授， 非东谈主力也。齐集笑矣乎、悲来乎、怀素草书歌等作，开出浅率一片，王元好意思称为百首 以后易厌，此种是也。或云：此五代庸妄子所拟。九十 少陵歌行，如建章之宫，千家万户；如钜鹿之战，诸侯皆从壁上不雅，膝行而前，不敢 仰视；如大海之水，长风饱读浪，扬泥沙而舞怪物，灵蠢毕集。与太白各不相同，而各 造其极；后贤未易追赶。夔州以后，比之扫残毫颖，时带颓秃。九十一 少陵有倒插法，如送重表侄王砅评事篇中〔上云全国乱。〕云云，〔次问最少年。〕 云云，初不说出某东谈主，而下倒补云：〔秦王时在座，真气惊户牖。〕此其法也。丽东谈主 行篇中，〔赐名大国虢与秦。〕、〔慎莫近前丞相嗔。〕，亦是此法。又有反接法， 述怀篇云：〔自寄一封书，今已十月后。〕若云〔不见音尘来。〕，平平语耳，此云 ：〔反畏音尘来，寸衷亦何有。〕斗觉惊魂动魄矣。又有透过一层法，如无家别篇中 云：〔县吏知我至，召令习饱读鼙。〕无家客而遣之从征，极不胜事也，然明说不胜， 其味便浅，此云：〔家乡既荡尽，遐迩理亦王人。〕转作旷达，弥见千里痛矣。又月突接 法，如醉歌行突接〔春光澹沱秦东亭。〕，简薛华醉歌突接〔气酣日落西风来。〕， 上写情欲尽未尽，忽入写景，激壮隐衷，脸色俱王，皆此老独开生面处。九十二 三句一排，秦皇峄山碑文法也，元冷饮店山中兴颂用之，岑嘉州走马川行亦用之，而 三句一排中，又句句用韵，与峄山碑又别。九十三 歌行转韵者，不错杂入律句，借转韵以判辨之，纯绵裹针，软中自有劲也。一韵到底 者，必须铿金锵石，一片宫商，稍混律句，便成弱调也。不转韵者，李杜十之一二， （李如粉图山水水歌，杜如哀天孙、瘦马行类。）韩昌黎十之八九。后欧、苏诸公， 皆以韩为宗。九十四 或问：〔何者古诗中律句？〕曰：〔不露文章世已惊，未辞剪伐谁能送？〕〔何者别 于律句？〕曰：〔五岳祭秩皆三公，四方环镇嵩当中。〕九十五 七字每平仄相间，而义山韩碑一篇中，〔封狼生貙貙生貔。〕，七字平也；〔帝得圣 相曰度。〕，七字仄也。气盛则言之长短与声之高下皆宜。九十六 昌黎硬人自封，欲以知识才力跨李杜之上；然恢张处多，变化处少，力有馀而巧不足 也。独四言大扁，如元和圣德、平淮西碑之类，义山所谓句奇语重，改削涂改者，虽 司马长卿亦当敛手。九十七 白乐天诗，能谈尽古今兴味，东谈主以率易少之。然讽喻一卷，使言者无罪，闻者足戒， 亦风之遗意也。惟张文昌、王仲初乐府，专以口齿利便胜东谈主，雅非贵品。九十八 仲初当窗织云：〔当窗却羡青楼倡，十指不动衣盈箱。〕东谈主即无志节，何至羡青楼倡 耶？文昌节妇吟云：〔感君缱绻意，系在红罗襦。〕赠珠者知有夫而故近之，更亵于 罗敷之使君也，犹感其意之缱绻耶？虽云寓言赠东谈主，何妨圆融其辞；然正人立言，故 自有则。九十九 李长吉诗，每近天问、招魂楚骚之苗裔也；特语语求工，而浪潮堂庑又窄，是以有山 节藻棁之诮。杜牧之谓：〔贺且未死，少加以理，不错奴仆命骚。〕果末天假以年， 所造遂止此乎？一○○ 王元好意思云：〔奇过则凡。〕学长吉者宜知之。一○一 五言律，阴铿，何逊，庾信，徐陵已开其体；唐初东谈主研揣声息，稳顺体势，其制乃备 。神龙之世，陈杜沈宋，浑金璞玉，不须追琢，当然名贵。开、宝以来，李太白之明 丽，王摩诘，孟浩然之自得，分谈扬镳，并推极胜。杜子好意思独辟畦径，寓纵横排奡于 整密中，故应原谅一切。终唐之世，变态虽多，无有越诸家之范围者矣。以此求之， 多余师焉。一○二 起手贵突兀。王右丞〔风劲角弓鸣。〕，杜工部〔莽莽万重山。〕、〔带甲满天地。 〕，岑嘉州〔送客飞鸟外。〕等篇，直疑峻岭坠石，不知其来，令东谈主惊绝。一○三 中联以虚实对、活水对为上。即徵实联，亦宜各换意境。略无变换，古东谈主所轻。即如 ：〔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何尝不是佳句，然王元好意思以其写景一例少之。至〔 圆荷浮小叶，细麦落轻花。〕，宋东谈主已议之矣。一○四 三四语多流走，亦竟有散行者；然必有不得不散之势乃佳。苟艰于属对，率尔放笔， 是借散势以文其陋也。又有通体俱散者，李太白夜泊牛渚、孟浩然晚泊浔阳、释皎然 寻陆鸿渐等章，兴到成诗，东谈主力无与，匪垂典则，偶存标格而已。外是：八句平对， 五六散行，前半扇对之式，皆极诗中变态。一○五 三四贵匀称，承上斗峭而来，宜缓脉赴之；五六必屹然挺拔，别开一境。上既和平， 至此必须振起也。崔司勋赠张都督诗：〔出塞清沙漠，还家拜羽林。〕，和平矣，下 接云：〔饱经世故臣节苦，岁月主恩深。〕杜工部送东谈主从军诗：〔今君度沙碛，累月断东谈主 烟。〕，和平矣，下接云：〔好武宁论命？封侯不计年。〕泊岳阳城下诗：〔岸风翻 夕浪，舟雪洒寒灯。〕，和平矣，下接云：〔留滞才难尽，艰危气益增。〕如斯拓开 ，方振得起。温飞卿商山早行，于〔鸡声茅店月，东谈主迹板桥霜。〕下，接〔槲叶落山 路，枳花明驿墙。〕；周处士朴赋董岭水，于〔禹力不到处，河声流向西。〕下，接 〔过衙山色远，近水蟾光低。〕，便觉直塌下去。一○六 中二联不宜纯乎写景。如〔明月松间照，清泉不文静。竹喧归浣女，蓬动下渔舟。〕 征象虽工，讵为模楷？至宋陆放翁，八句皆写景矣。一○七 收束或放开一步，或宕出远神，或本位收住。张燕公：〔不作边城将，谁知恩遇深？ 。〕就夜饮收住也。王右丞：〔君问穷通理，渔歌入浦深。〕从解带弹琴宕出远神也 。杜工部：〔何当击凡鸟，毛血洒平芜。〕就画鹰说到真鹰，放开一步也。就上文体 势行之。一○八 唐玄宗〔剑阁横云峻。〕一篇，王右丞〔风劲角弓鸣。〕一篇，神完气足，章法、句 法、字法俱臻尽头，此律诗正体。而太白：〔五月天山雪，无花唯有寒。笛中闻折柳 ，春色未曾看。〕一气直下，不就羁缚。右丞：〔万壑树参天，千山响杜鹃。山中一 夜雨，树杪百重泉。〕分顶上二语而一气赴之，尤为龙跳虎伏之笔。此皆自然入妙， 未易追摹。一○九 大历后渐近欺压，选言取胜，元气未完，辞意新而气派自降矣。刘随州工于铸语，不 伤大雅，然〔老至居东谈主下，春归在客先。〕，〔万里通秋雁，千峰共夕阳。〕，名俊 有馀，自非盛唐东谈主语。逐个○ 贾长江：〔秋风吹渭水，落叶满长安。〕温飞卿：〔古戍落黄叶，浩然离故关。〕卑 靡时乃有此格。后惟马戴亦间有之。逐个一 七言律，平叙易于径遂，砥砺失之佻巧，比五言为尤难。贵属对稳，贵遣事切，贵捶 字老，贵结响高，而总归于血脉动荡，首尾浑成。后东谈主祗于全篇中争一联警拔，取青 妃白，有句无章，是以去古日远。逐个二 沈云卿龙池乐章，崔司勋黄鹤楼诗，意得像先，纵笔所到，遂擅古今之奇；所渭章法 之妙，不见句法，句法之妙，不见字法者也。逐个三 云卿独不见一章，骨高气高，光辉情韵高，视中唐〔莺啼报新年。〕诗，味薄语纤， 床分高下。逐个四 维、李颀、崔曙、张谓、高适、岑参诸东谈主，品格既高，复饶远韵，故为正声。老杜以 宏才卓见，盛气弃世胜之。读秋兴八首、咏怀遗迹五首、诸将五首，不废研究，不弃 藻缋，笼盖天地，铿戛韵钧；而横纵出没中，复含酝藉微远之致；目为大成，非虚语 也。明嘉、隆诸子，转尊李颀。钟、谭于杜律中转斥秋兴诸篇，而推〔南极老东谈主自有 星。〕月章，何止●●艺！逐个五 大历十子后，刘梦得主干气魄，似又高于随州。东谈主与乐天并称，缘刘、白有倡和集耳 ，白之简陋，未可同日语也。萧山毛大可尊白诎刘，每难测其指趣。逐个六 柳子厚哀怨有节，律中骚体，与梦得故是对手。逐个七 义山近体，襞绩重重，长于讽喻。中多借题摅抱，遭时之变，不得不隐也。咏史十数 章，得杜陵一体。至云：〔但须鸑鷟巢司阁，岂假鸱鸮在泮林！〕不愧念书东谈主捏论。逐个八 温、李擅长，固在属对精工，然或而不测，譬之剪采为花，全无生韵，弗尚也。义山 〔此日六军同驻马，其时七夕笑牵牛。〕，飞卿〔回日楼台非甲帐，去时冠剑是丁年 。〕，对句用逆挽法，诗中得此一联，便化古板为跳脱。逐个九 晚唐东谈主诗：〔鹭鸶飞破夕阳烟。〕、〔水面风回聚落花。〕、〔芰荷翻雨泼鸳鸯。〕 ，固是好句，然句好而意尽句中矣。又张洞庭湖诗：〔青草浪高三月渡，绿杨花扑 一溪烟。〕绿杨一语，分明村港小景，赋洞庭湖宜尔耶？〔破〕字〔聚〕字，〔泼〕 字〔扑〕字，求新在此，之堂之堂正在此。一二○ 长律所尚，在气局严整，属对工切，段落分明，而其要在开阖相生，不露铺叙攻击过 接之迹，使语排而忘其为提排，斯能事矣。唐初应制，救援诸篇，王、杨、卢、骆、 陈、杜、沈、宋，燕、许、曲江，并皆佳妙。少陵出而瑰奇鸿丽，一变故方，后此无 能为役。元、白滚滚百韵，俱能工稳；但流工稳；但流有馀，熔裁未足，每为浅率家 效颦。温、李以下，又不管已。七言长律，少陵开出，然晴朗等篇已不可佳，况兼学 步馀子？一二一 绝句，唐乐府也。篇止四语，而倚声为歌，能使听者低徊不倦；旗亭伎女，犹能赏之 ，非以扬音抗节有出于天籁者乎？著意求之，殊非主见。一二二 五言绝句，右丞之当然，太白之精好意思，苏州之古澹，并入化机；而三家中，太白近乐 府，右丞、苏州近古诗，又各擅胜场也。他如崔颢长干曲、金昌绪春怨、王建新嫁娘 、张祜宫词等篇，虽非人人，亦称绝调。一二三 七言绝句，以语近情遥，含吐不露为主。只咫尺景表面语，而有弦外音味外味，使东谈主 神远太白有焉。一二四 王龙标绝句，深情幽怨，意旨微茫。〔昨夜风开露井桃。〕一章，只说他东谈主之承宠， 而己之失宠，欢悦可念念，此求响于弦指外也。〔玉颜不足寒鸦色。〕两言，亦复柔滑 婉约。一二五 〔秦时明月〕一章，前东谈主陈赞之而未言其妙。盖言师劳力谒，而功不成，繇将非其东谈主 之故，得飞将武备边，边烽自熄，即高常侍燕歌行归重〔于今东谈主说李将军。〕也。防 边筑城，起于秦、汉，明月属秦，关属汉，诗中互文。一二六 李沧溟推王昌龄〔秦时明月〕为压卷，王凤洲推王翰〔蒲萄好意思酒〕为压卷，本朝王阮 亭则云：〔必求压卷，王维之渭城，李白之白帝，王昌龄之奉帚平明，王之涣之黄河 远上其庶确实？而终唐之世，亦无出四章之右者矣。〕沧溟、凤洲主气，阮亭主神， 各自有见。愚谓：李益之〔回乐峰前〕，柳宗元之〔破额山前〕，刘禹锡之〔山围故 国。〕，杜牧之〔烟笼寒水。〕，郑谷之〔扬子江头。〕，气候稍殊，亦堪接武。一二七 诗有其时盛称而品不贵者，王维之〔冷眼看他世上东谈主。〕，张谓之〔众东谈主结交须黄金 。〕，曹松之〔一将功成万骨枯。〕，章碣之〔刘项原来不念书。〕，此粗派也。朱 庆馀之〔鹦鹉前头不谏言。〕，此纤小派也。张祜之〔淡扫蛾眉朝至尊。〕，李商隐 之〔薛王陷落寿王醒。〕，此马虎派也。又有过作苦语而失者，元稹之〔垂危病中惊 起坐，暗风吹雨入船窗。〕，情非不挚，成蹙蹶声矣。李白〔杨花落尽子规啼。〕， 正不须如斯说。说诗晬语·卷下 沈德潜一 宋初台阁倡和，多宗义山，名〔西昆体〕。（以义山为〔昆体〕者非是。）梅圣俞、 苏子好意思起而矫之，尽翻科臼，蹈厉阐扬，才力体制，非不高于前东谈主，而渊涵渟滀之趣 ，无复存矣。欧阳七言古专学昌黎，然意言除外，犹存馀地。二 王介甫才力颇张，而意味较薄，桃花源一篇外，良苦互见矣。王逢悉力生新，亦同 时之铮铮者。三 苏子瞻胸有洪炉，金银铅锡，皆归熔铸。其笔之超旷，即是天马脱羁，飞仙游戏，穷 极幻化，而适如意中所欲出，韩文公后，又开辟一田地也。元遗山云：〔只知诗到苏 黄尽，时局动荡却是谁？〕嫌其有轻松唐体之意，然正不必以唐东谈主律之。苏门诸位子 ，清才林立，并入寰中，犹之邾、莒已。苏诗长于七言，短于五言；工于譬如，拙于 庄语。四 剑南集底本老杜，殊有独造境地，但古体近粗，今体近滑，逊于杜之沈雄腾踔耳。明 代杨君谦、本朝杨芝田专录其叹老嗟卑之言，恐非放翁心腹。五 放翁七言律，队仗精巧，使事熨贴，其时无与比埒。然朱竹垞摘其重叠之句，多至四 十馀联。缘放翁年八十馀，〔六十年间万首诗。〕后，又添四千馀首，诗篇太多，不 暇捏择也。初不以此遂轻放翁，然亦足为贪多者镜矣。八句中高下时不联贯，应是先 得佳句，续成首尾，故神远气厚之作，十不得其二三。六 南渡后诗，杨廷秀推尤、萧、范、陆四家，谓尤延一（袤）、萧东夫（德藻）、范致 能（成大）、陆务不雅（游）也。后去东夫，易以廷秀，称尤、杨、范、陆，萧几不可 举其名氏，而诗亦发放矣。传其咏梅云：〔百千年藓著枯树，一两点花供老枝。〕又 云：〔湘妃危立冻蛟背，海月冷挂珊瑚枝。〕意孑孓求新，而入于涩体者耶？七 朱子五言，不必崭绝凌厉而意趣风骨自见，知为德东谈主之音。八 〔西江派〕黄鲁直太生，陈无己太直，皆学杜而未哜其炙者。然神理未浃，风骨独存 。南渡以下，范石湖变为恬缛，杨诚斋、郑德源变为谐俗，刘潜夫、方巨山之流，变 为纤小；而四灵诸公之体，方幅褊狭，令东谈主一览易尽，亦为不善变矣。九 苏、李数篇，老杜奉为吾师，永久之作，不必务多也。杨诚斋积至二万馀，周益公如 之。以多为贵，无如斯二公者；然披沙沥金，几于无金可简，亦安用多为哉？一○ 宋末谢皋羽〔晞发集〕，意生语造，古体欲独辟町畦，方之元和时，在卢仝、刘叉之 列。逐个 宋诗中如〔捲帘通燕子，织竹护鸡孙。〕、〔为护猫头笋，因编麂眼篱。〕、〔风来 嫩柳摇官绿，云起奇峰涌帝青。〕、〔遐迩笋争滕薛长，东西鸥背晋秦盟。〕，皆卑 卑者。至〔若见江鱼应恸哭，此中曾有屈原坟。〕，则怪矣。〔脚跟头上丽两苍天。 〕、〔月子湾湾照九有。〕，则俚矣。学宋东谈主者，并无宋东谈主知识，而但求工对偶之间 ，（如〔木上座〕、〔竹夫东谈主〕、〔赵盾日〕、〔展禽风〕之类。）曲摹里巷之语， 舍高声而爱折杨、皇荂，宜识者之不欲不雅也。扩清俗谛，以求大方，斯真宋诗出矣。 〔春水渡旁渡，夕阳山外山。〕何工于著景也！〔客游儿废学，身拙妇捏家。〕何工 于言情也！此种何尝不是宋诗？一二 谷音一卷，系宋百姓诗，皆不落尘溷，清锵可诵者。月泉吟社一卷，便不足不雅。一三 中州集，钱牧斋极为奖激。然可取者，元裕之序论。诗品薄弱，又在南宋诸公下也。 齐集所传，如：〔好景落谁诗句里？蹇驴驼我绘图间。〕好句不外如此。王元好意思谓直 于宋而大浅，质于元而是情。岂苛论哉？一四 元裕之七言古诗，气王神行，平芜一望时，常得峰峦高插，涛澜动地之慨，又东坡后 一妙手也。绝句委托遥深，如出京都府、过故宫等篇，何减读庾兰成哀江南赋？一五 虞、杨、范、揭四家，诗品相敌，中又以〔汉廷老吏〕（伯生自评其诗。）为最。他 如吴渊颖之兀奡，乃易之之流利，萨天锡之秾鲜耀艳，故应并张一军。赵、王、孙暨 金华诸子，声价虽高，未宜方驾。一六 铁崖乐府，诋訾者比于妖魅。然廉折棱，异于男人而巾帼服者。论宋元诗，不必过于 求全也。铁门诸子中，玉笥生亦复可采。过此以往，近乎填词，等之自郐已。一七 元季都尚词藻，刘伯温独标主干，时能规抚杜、韩。高季迪相差于汉、魏让克、唐、 宋诸家；特才略过东谈主，步蹊未化，故变元风则有馀，追大雅犹不足也。要之，明初辞 东谈主，以二公为冠，袁景文（凯）次之，杨孟载（基）次之，张志谈（以宁）次之，徐 幼文（贲）张来仪（羽）又次之。高、杨、张、徐之名，特并举于北郭十子中，初非 通论。一八 张志谈送阮子敬一篇，连跗接萼，酷似（饮马长城）诗。袁景文题苏李泣别图，神韵 双绝，应在刘客东谈主、李庶子间。一九 高史籍（●）长于五言，如：〔海国霜气凉，秋声落遥野。飞雨霞际晴，夕阳雁边下 。〕风致疑出常建。闽中林子羽辈，未之或先。二○ 永乐以还，崇台阁体，诸大老倡之，众东谈主应之，相习成风，靡然不觉。李宾之（东阳 ）力挽颓澜，李（梦阳）、何继之，诗谈复归于正。二一 李献吉魁伟壮烈，饱读荡飞扬；何仲默秀朗俊逸，回翔驰骤。同是宪章少陵，而所造各 异，骎骎乎一代之盛矣。钱牧斋信口掎摭，谓其摹拟剽贼，同于婴儿学语。至谓念书 种子，从此息交。此为门户起见，后东谈主勿矮东谈主看场可也。两东谈主学少陵，实有过于求肖 处。录其鋹，指其所短，庶足服北地、信阳之心。二二 徐昌谷大不足李，高不足何，而倩朗清润，骨相欹，自能独尊吴体。边庭实、王子衡 ，同羽翼李何，而地位少下。康对山涉笔肤庸，一往易尽。七子之名，不必存也。二三 僧雪江送王伯安谪龙场驿丞云：〔蛮烟瘦马经荒驿，瘴雨寒鸡梦早朝。〕上句写远窜 愉快，东谈主犹能之，下则文成之忠爱俱见矣。又赵鹤登岱云：〔山压星辰从下看，海浮 天地自东回。〕胸中不知吞几云梦也！二四 杨用脩负奥秘伉爽之才，沈博绝丽之学，随物赋形，空所依傍。读宿金沙江、锦津舟 中诸篇，令东谈主对此茫茫，百端错乱。李何诸子外，拔戟自成一办。二五 五言非用脩长处，过于秾丽，转落凡近也。同期有薛采君（蕙），稍后有高子业（叔 嗣），并以冲淡为宗，五言古风，独饶高韵。后华子潜（宗）希韦、柳之风，四皇甫 （冲、孝、汸、濂）仰三谢之体，虽未穿溟涬，而氛垢已离，正、嘉之际称尔雅云。二六 王元好意思天分既高，学殖亦富，自珊瑚木难盈不足轻重不足轻重，无所不有。乐府古体，卓尔成 家，七言近体，亦会会见大方；而现实未纯，且多酬应牵率之态。二七 李于鳞拟古诗，摹仿已甚，尺寸不离，固足招诋諆之口。而七言近体，高华矜贵，脱 去凡庸，正使金沙并见，自足名家。过于回护与过于掊击，皆偏畸之见耳。二八 谢茂秦古体，局于规格，绝少不满。五言律句烹字真金不怕火，气逸调高。齐集〔云出三边外 ，风生万马间。〕、〔东谈主吹五更笛，月照万家霜。〕、〔绝漠兼天尽，交河荡日寒。 。〕、〔夜火分千树，春最短落万家。〕，高、岑遇之，行当把臂。七言送谢武选一 章，随题转摺，无迹有神，与高青丘送沈左司诗，并推神来之作。二九 王、李既兴，辅翼之者，病在相沿重叠；攻击之者，又病在改动吊诡。一变为袁中郎 昆季之诙谐，再变为钟伯敬、谭友夏之僻涩，三变为陈仲醇、程孟阳之纤佻；回视嘉 靖诸子，又古民之三疾矣。论者独推孟阳，颓丧王、李，而并认论李、何为作俑之始 。其然，岂其然乎？三十 万历以来，高景逸（攀龙）、归季念念（子慕）五言，雅淡清真，得陶公意趣。仁义之 东谈主，其言蔼如也。三十一 诗至钟、谭诸东谈主，衰极矣。陈大樽垦辟榛芜，上窥正始，可云枇杷晚翠。三十二 写竹者必有成竹在胸，谓意在笔先，然后著墨也。惨澹绸缪，诗谈所贵。倘意旨间架 ，苍茫无措，临文朦拢，支支节节而成之，岂所语于轻车熟路之技乎？三十三 古东谈主不废真金不怕火字法，然以意胜而不以字胜，故能平字见奇，常字见险，陈字见新，朴字 见色。近东谈主挟以斗胜者，难字而已。三十四 点染风花，何妨少为伪善？若小小送别，而动欲沾巾；聊作旅东谈主，而便云万里。登陟 培塿，比较华、嵩；偶遇小东谈主，颂言良哲。甚而本居泉石，更怀绁之念念；业处愉快， 忽作穷途之哭。准之立言，皆为失体。记曰：〔志之所所至，诗亦至焉。〕本乎志以 成诗，恶稀奇者之患？三十五 宅心过深，负气过厉，揉藻过秾，亦是诗家一病。故曰：〔穆如清风。〕三十六 意主浑融，或许其露；意主蹈厉，或许其藏。究之恐露者味而弥旨；恐藏者尽而无馀 。三十七 朱子云：〔楚词不皆是怨君，被后东谈主多说成怨君。〕此言最中病痛。如唐东谈主中，少陵 故多忠爱之词，义山间作风刺之语；然必动辄牵入，即偶尔赋物，随境写怀，亦必云 主某事，刺某东谈主，海市蜃楼，多成粘皮著骨，亦何取耶？三十八 钟伯敬云：〔但欲洗去故常语。然别开一径，康馗有弗践者焉。故器不尚象，淫巧杂 陈；声不和律，艳詄竞响。〕此捏论极善，且似自砭其失处。盖诗当求新于理，失当 求新于径。譬之日月，终古常见，而光景常新，未始有两日月也。三十九 征引典故，诗家所尚。然亦有羌无故实而娇傲，详述卷轴而转卑者。假如作田家诗， 只宜称情而言；乞灵古东谈主，便乖内容。四十 严仪卿有〔诗有别才，非关学也。〕之说。谓神明妙悟，不专知识，非教东谈主废学也。 误用其说者，固有原伯鲁之讥；而现在谈艺家，又专主渔猎，若家有类书，便成作家 ，究其流极，厥弊维钧。吾恐楚则失矣，王人亦未为得也。四十一 拟古咏怀，断不宜入晚世事与晚世字面，锦葛同裘，嫌不称也。若本叙述近事，即方 言谣谚，不妨引入，顾用之若何耳。四十二 乐府中不宜杂古诗体，恐散朴也，作古诗正须得乐府意。古诗中不宜杂律诗体，恐凝 滞也，作律诗正须得古气派。与写篆八分不得入楷法；写楷书宜入篆八分法本心。四十三 咏古诗未经禀报者，宜援据本传，见微显阐幽之意。若前东谈主久经论定，不须东谈主云亦云 。王摩诘西施咏、李东川谒夷王人庙，或别寓兴意，或浅浅写景，以避重叠剿说，此别 行一齐法也。四十四 太冲咏史，不必专咏一东谈主，专咏一事，己有怀抱，借古东谈主事以抒写之，斯为千秋绝唱 。后东谈主粘著一事，明白断案。此史论，非诗格也。至胡曾绝句百篇，尤为陷入恶谈。四十五 怀古必切时地。老杜公安县怀古中云：〔散落君臣契，热潮战伐名。〕简而能赅，真 史笔也。刘沧咸阳、邺都、长洲诸咏，设色写景，可相互统易，是以酬应为怀古矣。 许浑稍可不雅，然落句经常入套。四十六 游山诗，永嘉山水主灵秀，谢康乐称之；蜀中山水主险隘，杜工部称之；永州山水主 幽峭，柳仆曹称之。略一排移，失却山川真面。四十五 怀古必切时地。老杜公安县怀古中云：〔散落君臣契，热潮战伐名。〕简而能该，真 史笔也。刘沧咸阳、邺都、长洲诸咏，设色写景，可相互统易，是以酬应为怀古矣。 许浑稍可不雅，然落句经常入套。四十六 游山诗，永嘉山水主灵秀，谢康乐称之；蜀中山水主险隘，杜工部称之；永州山水主 幽峭，柳仆曹称之。略一排移，失却山川真面。四十七 咏物，小小体也；而老杜咏房兵曹胡马则云：〔所向无空阔，真堪托死生。〕德性之 调良，俱为传出。郑都官咏鹧鸪则云：〔雨昏青草湖边过，花落黄陵庙里啼。〕此又 以神韵胜也。彼胸无委托，笔无远情，如谢宗可、瞿佑之流，直猜密语耳。四十八 唐畴昔未见题画诗，开此体者老杜也。其法全在不粘画上发论。如题画马画鹰，必说 到真马真鹰，复从真马真鹰开出研究，后东谈主不错为式。又如题画山水，有地名名可按 者，必写出登临凭吊之意；题画东谈主物，有事实可拈者，必发出知东谈主论世之意。本老杜 法实施之，才是作手。四十九 古东谈主咏雪多或许及之。汉东谈主〔前日风雪中，故东谈主从此去。〕，谢康乐〔明月照积雪。 〕，王龙标〔空山多雨雪，独处君始悟。〕，何无邪绝俗也！郑都官〔乱飘僧舍茶烟 湿，密洒歌楼酒力微。〕，是成底语？东坡尖叉韵诗，或许游戏，学之恐入于魔。五十 咏梅诗应以庾子山之〔枝卓著手寒。〕，苏东坡之〔竹外一枝斜更好。〕为上。林和 靖之〔雪后园林才半树，水边篱落忽横枝。〕，高季迪之〔活水空山见一枝。〕，亦 能像外孤寄；馀皆描写矣。杜少陵之〔幸不折来伤岁暮，若为看去乱乡愁。〕，此纯 乎写情，以事外赏之可也。五十一 东坡诗：〔幽玉尽处见桃花。〕又云：〔竹外桃花三两枝。〕自是桃绰号句。五十二 隐侯云：〔弹丸开始。〕固是诗家妙喻。然过熟则滑；唯生熟相济，于生中求熟，熟 处带生，方不落寻常门道。五十三 一首有一首章法；一题数首，又合数首为章法。有起，有结，有结，有伦序，有照应 ；若阙一不，增一不得，乃见文体。陈念念王赠白马、谢家昆季酬答，子好意思游何将军园 之类是也。又有随所兴触，一章一意，分不雅芜杂，总述累累。射洪感遇、太白古风、 子好意思秦州杂诗之类是也。后东谈主一题至十数章，甚或二三十章。然意旨辞采，相互互犯 ，虽构多篇，索其指归，一章可尽，不如割爱之为愈已。五十四 诗不可不造句。江中日早，残冬立春，亦寻常趣味，而王湾云：〔海日生残夜，江春 入前年。〕已经熟练，便或警绝，宜张曲江悬以示东谈主。五十五 诗中韵脚，如大厦之有柱石，此处不牢，倾折立见。故有看去极平，而断难更移者， 平安故也。平安者，牢之谓也。杜诗：〔陡壁置屋牢。〕可悟韵脚之法。五十六 对仗固须精巧，而亦有一联中本句利己对偶者。五言如王摩诘〔赭圻将赤岸，击汰复 扬舲。〕，七言如杜必简〔伐饱读撞钟惊海上，新妆袨服照江东。〕杜子好意思〔桃花细逐 杨花落，黄鸟时兼白鸟飞。〕之类，方板中求活时或用之。五十七 律诗起句，可不消韵，故宋东谈主以来，有入别韵者。然必于通韵中借入，如冬韵诗起句 入东，支韵诗起句入微，豪韵诗起句入萧、肴是也。若庚、青韵诗，起句入真、文、 寒、删；先韵诗，起句入覃、盐、咸，乱杂不可为训。五十八 写景写情，不宜相碍，前说晴，后说雨，则相碍矣。亦不可犯复，前说沅沣，后说衡 湘，则犯复矣。即字面亦须避忌字同义异者，或偶见之，若字义俱同，必从更易。如 〔暮云空碛时驱马。〕、〔玉靶角弓珠勒马。〕，终是右丞之累。杜诗云：〔新诗改 罢自长吟。〕改则弊病去，长吟则神味出。五十九 诗中高格，入词便苦其腐；词中丽句，入诗便苦其纤，各有规格在也。然腐之为病， 填词者每知之；纤之为病，作诗者未尽知之。六十 古东谈主同作一诗，不必同韵，即同韵亦在一韵中，不必句句次韵也。自元、白首创，而 皮、陆倡和，又加甚焉。以韵为主，而以意相从，中有欲言，不可邃晓矣。近代专以 此见长，名曰和韵，实则趁韵，宜血脉横亘，句联意断也。有志之士，当不囿于俗。六十一 毛稚黄云：〔诗必相题，鄙陋尖新淫媟等题，可无作也；诗必相韵，故拈险俗生涩之 韵，可无作也。〕昏昏永夜，得此豁然。六十二 杂体有大言、小言、两端纤纤、五杂组、聚散姓名、五平、五仄、十二辰、回环等项 ，近于捉弄，古东谈主偶为之，干系词大雅弗取。六十三 东谈主谓诗主性格，不主研究。似也，而亦不竟然。试念念二雅中那边无研究？杜老古诗中 ，奉先、咏怀、北征、八哀诸作，近体中，蜀相、咏怀、诸葛诸作，纯乎研究。但议 论须带情韵以行，勿近伧父面庞耳。戎昱和蕃云：〔社稷依明主，抚慰旋转妇东谈主。〕 亦研究之佳者。六十四 不读唐以后书，固李北地欺东谈主语。然近代东谈主诗，似专读唐以后书矣。不如生老病死， 常足厌心切理也。六十五 钱、郎救援之作，其时引认为重；外交诗，前东谈主亦不尽废也。然必所赠之东谈主何东谈主，所 往之地何地，逐个按切，而复以己之情味表露于中，当然可咏可歌，非幕下张君房辈 所能代作。六十六 诗本六籍之一，王者以之不雅习尚，考得失，非为艳情发也。虽四始以后，离骚兴好意思东谈主 之念念，平子有定情之咏；然词则托之男女，义实关乎君父友一又。自梁、陈篇什，半属 艳情，而唐末香奁，益近亵嫚，失好色不淫之旨矣。此旨一差，日远名教。六十七 诗贵寄意，有言在此而意在彼者。李太白子夜吴歌，本闺情语，而忽冀罢征。经下邳 圮桥，本怀子房，而意实自寓。远别离，本咏英、皇，而藉以咎肃宗之悔过，李辅国 之专权。杜少陵玉华宫云：〔不知何王殿，遗构绝壁下？〕伤唐乱也。九成宫云：〔 巡非瑶水远，迹是雕墙后。〕垂夏、殷鉴也。他若讽贵妃之酿乱，则忆王母于宫中。 刺花敬定之僭窃，则想新曲于天上。几斯托旨，经常有之，但不如三百篇有序论可稽 ，在读者以意逆之耳。六十八 汉东谈主羽林郎篇：〔头上蓝田玉，耳后大秦珠。一鬟五百万，两鬟千万馀。〕陌上桑篇 ：〔头上倭堕髻，耳中明月珠。缃绮为下裙，紫绮为上襦。〕焦仲卿妻篇：〔腰若流 纨素，耳著明月铛。指如削葱根，口如含珠丹。〕何工于赋好意思东谈主也！而其原出于硕东谈主 之好意思庄姜。古东谈主重其行，兼偏激容，妇容不与德、言、工并排耶？六十九 唐时五言，以试士，七言以应制。限以声律，而又得失谀好意思之念，先存于中，揣摩主 司之好尚，迎合君上之意旨，宜其言之难也。钱起湘灵饱读瑟、王维奉和圣制雨中春望 外，佳构寥寥，略不雅可矣。七十 何景明明月篇序，大意谓：子好意思七言诗，词固沈著，而调失流转，不如唐初四子者音 节可歌。盖以子好意思为歌诗之变体，而四子犹三百之遗凮也。然子好意思诗每从雅致无比中出， 未可执词调一节以议之。王阮亭论诗云：〔接迹风东谈主明月篇，何郎妙悟本从天。王杨 卢骆其时体，莫逐刀圭误后贤。〕能不被前东谈主瞒过。七十一 杜诗：〔山河如有待，花柳自忘我。〕、〔水深鱼极乐，林茂鸟知归。〕、〔水流心 不竞，云介怀俱迟。〕，俱入理趣。邵子则云：〔一阳初动处，万物未生时。〕以理 语成诗矣。王右丞诗不消禅语，时得禅理；东坡则云：〔两手欲遮瓶里雀，四条深怕 井中蛇。〕言外有馀味耶？七十二 王右军作字不愿重叠，黄庭经、乐毅论、东方画像赞，无一相肖处，笔有化工也。杜 诗复然，一千四百馀篇中，求其词意犯复，了不可得，是以推诗中之圣。七十三 杜诗别于诸家，在包络一切，其时露败缺处，恰是无所不有处。评释家必代为辞说， 或周遮徵引以调处之，甚有以时文法解释杜诗，●●于提伏串插间者。浣花翁有知， 定应齿冷。七十四 殷璠云：〔名不副实，才分歧谈，纵权压梁、窦，吾无取焉。〕芮挺章云：〔谈苟可 得，不弃于厮养；事非适理，何贵于膏梁？〕真能特立不昧心语。七十五 高仲武以郎士元〔暮蝉不可听，落叶岂堪闻。〕谓工于发端。然〔暮蝉、落叶。〕石 两景乎？〔不可听、岂堪闻。〕有两意乎？此捏论未当处。七十六 曹子建弃妇篇，笔妙何减长门？然二十四语中，重二〔庭〕韵，二〔灵〕韵，二〔鸣 〕韵，二〔成〕韵。古东谈主虽有之，不得引为话柄。七十七 古东谈主有误用事实处：弦高本犒秦师，谢康乐云：〔弦高犒晋师。〕庄子：〔柳生左肘 ？〕柳，疡类也。王右丞宿将行云：〔本日垂杨生左肘。〕是以疡为树矣。又〔卫青 不败由天幸。〕句，误用霍去病事。而高常侍送浑将军出塞亦云：〔卫青未肯学孙吴 。〕同期误用，未知何故？七十八 张承吉以金山诗治服徐凝，然中惟颔联稍胜。〔树影中流见，钟声两岸闻。〕，写景 太窄；结语〔因悲在城市，竟日醉醺醺。〕，何村俗也！东坡贬徐凝〔一条界破青山 色。〕为恶诗，而不指摘承吉，或或许未及尔？七十九 姜白石诗说一篇之妙，全在结句。如截奔马，辞意俱尽；如临水送将归，辞尽意不尽 。又成心尽辞不尽，剡溪归棹是也；辞意俱不尽，温伯雪子是也。深重话语，诸家未 到。八十 唐诗选自殷璠、高仲武后，虽不皆尽善，然不雅其去取，各有指归。唯王介甫百家诗选 ，杂出不伦。大旨取和平之音，而忽入卢仝月蚀；斥王摩诘、韦左司，而王仲初多至 百首，此何意也？勿怖其著名，珍为善本。八十一 韦才略集选，固多明丽之篇；然如会真诗及〔隔墙花影动。〕等作，亦采入太白、 摩诘之后，难免雅郑同奏矣。奈何阐扬其体，以教当世耶？八十二 方虚谷瀛奎律髓，去取评点，多近凡庸，特便于时下代笔东谈主耳。饱读励一书（嫁名元遗 山者），尤为下劣。学者以此等为始基，汩没灵台，后难洗涤。昔康昆崙学琵琶，段 师令其十年不近乐器，洗尽邪杂，方许受教。作诗家毋误入路头，为康昆崙之续也。八十三 司空表尽云：〔不著一字，尽得风致。〕〔采采活水，蓬蓬远春。〕严沧浪云：〔羚 羊挂角，无迹可求。〕苏东坡云：〔空山无东谈主，水流花开。〕王阮亭本此数语，定唐 贤三昧集。木轮廓云：〔浮天无岸。〕杜少陵云：〔鲸鱼碧海。〕韩昌黎云：〔巨刃 摩天。〕惜无东谈主本此定诗。八十四 韩子高于孟东野，而为云为龙，愿四方高下逐之欧阳子高于苏、霉，而以黄河清凤凰 鸣比之。苏子高于黄鲁直，而己所赋诗云：〔效鲁直体〕以崇尚之。古东谈主胸襟高大尔 许。八十五 记曰：〔宽而静，柔而正者，宜歌颂。高大而静，疏达而信者，宜歌大雅。恭险而好 礼者，宜歌小雅。正直而静，廉而谦者，宜歌风。〕凡习于声歌之谈者，鲜有不和平 其心也。今东谈主忌才扬己，揎拳露臂，不雅其意气，可觇所养矣。八十六 负罪引慝，念念古无尤，际东谈主伦之穷者，何厚于自责也？即涕零好意思弓，情非得己，然惟 馀怨艾之意，不闻诃让之词。乃有遭谗异于正则，处变异于小弁，而忿语悖情，动相 讥议，小则见绝于友一又，大则获戾于君父，正人忧之矣。尽言翘过，国佐果决，缀文 之士，其知所节焉。八十七 性东谈主情目，东谈主东谈主各具。读太白诗如见其脱屣千乘；读少陵诗，如见其忧国伤时。其世 不我容，招贤纳士者，昌黎之诗也；其嬉笑怒骂，风致儒雅者，东坡之诗也。即下而 贾岛、李洞辈，拈其一章一句，无不有贾岛、李洞者存。倘词可馈贫，工同鞶帨，而 性东谈主情目，隐而不见，何故使尚友古东谈主者读其书想见其为东谈主乎？八十八 好意思东谈主、佳东谈主，初无定称。简兮以西周盛王为好意思东谈主，离骚以君为好意思东谈主，汉武以贤士为佳 东谈主，光武称陆闳为佳东谈主；而苏蕙称窦滔云：〔非我佳东谈主，莫之能解。〕又妇东谈主以男人 为佳东谈主矣。九十 乐府虾鳝篇，鳝同蝉，水族之细者，从旦不从且。李于鳞误用虾●，押入鱼、虞韵， 后东谈主读同疽音，不知其非也。古东谈主造字，有鳝无●，看说文等书自见。吴地有鳝山， 见越绝书，今亦误为且山。九十一 漕者，以水通输之谓，读去声。昌黎：〔通波责难图，尺水乃可漕。善善不汲汲，后 时徒悔懊。〕可證也。惟泉水章：〔念念须与漕。〕载驰章：〔言至于漕。〕属卫邑者 当平声读。又雍字如时雍、辟雍、肃雍，作和字训者，俱平声。雍州之雍属地名者， 从去声。九十二 东谈主以忙遽为仓皇，然古东谈主多作仓黄。少陵：〔誓欲随君去，形势所仓黄。〕〔苍黄已 就资料往，相逢无端出饯迟。〕柳州：〔苍黄见落幕，谁识死与生？〕又云：〔数州 之犬，苍黄吠噬。〕无作仓皇者。仓皇二字，应是后东谈主误用，因仓卒皇遽而连及之也 。欧公伶官传则云：〔仓皇东出。〕已属宋东谈主文集矣。九十三 今东谈主负恩为亏负。按：辜，罪也，绝非此意。少陵：〔孤负沧洲愿。〕昌黎：〔孤负 平生志。〕义山：〔映书孤志业。〕之类，不消辜者。又李陵答苏武书，有〔孤负陵 心。〕、〔陵虽孤恩。〕之句，更在唐东谈主畴昔。九十四 中兴之中读去声。元凯左传叙云：〔祈天永命，绍开中兴。〕陆德明音：丁仲反。若 当兴而兴，故谓之中，不必恰在中间也。杜诗：〔今朝汉社稷，新数中兴年。〕〔万 里伤心严谴日，百年垂危中兴时。〕馀不可总计。中酒之中，读平声。汉书樊哙传： 〔项羽既飨军士中酒。〕师古注：〔饮酒之中，不醒不醉，故谓之中也。〕太白：〔 醉月频中圣，迷花不事君。〕东坡：〔君独未知其趣尔，臣今聊复一中之。〕亦不可 总计。后东谈主中兴平读，中酒仄读，频繁两失。九十五 张平子归田赋云：〔仲春令月，时温柔清。原隰郁茂，百草滋荣。〕明指二月。谢诗 ：〔首夏犹清和。〕言时序四月，犹馀二月征象，故下云〔芳草亦未歇。〕也。后来 东谈主误读谢诗，有〔四月清和雨乍晴。〕句，相沿到今，贤者不免矣。试念念〔犹〕字， 竟作何解？九十六 楚辞：〔逢此世之俇攘。〕注谓急遽意。攘读同穰。韩昌黎文：〔新师不牢，俇攘将 逋。〕杜牧之诗：〔入伍与尉簿，尘土惊俇攘。〕白乐天诗：〔委命不俇攘。〕正得 此意。后世误同赞襄，凡所造遣用，百分歧一。九十七 少陵不雅公孙大娘弟子舞剑器行序云：〔不雅公孙氏舞剑器、浑脱（音驼），浏漓顿挫， 独出冠时。〕按乐府杂录谓：〔剑器，健舞曲名。〕唐书：〔中宗引近臣饮宴，宗晋 卿舞浑脱。〕则知剑器、浑脱皆舞名，后东谈主误以剑器为舞剑，而以浑脱二字与浏漓顿 挫并读，难免使东谈主笑粲。九十八 后汉逸民传序引扬雄言：〔杳无消息，弋东谈主何篡焉？〕注：篡，取也。陈射洪云：〔 弋东谈主何篡？鸿飞高云。〕用扬语也。惟张曲江诗：〔今我游冥冥，弋者何所慕？〕改 篡为慕矣。然昌黎在曲江陵，赠东谈主诗仍云：〔肯效屠门嚼？久嫌弋者篡。〕先哲念书 ，不愿将错就错如斯。九十九 诗东谈主每用澜熳字，玩诗意乃淋漓酣足之状。然考说文、玉篇等书，从无熳字，而王文 考鲁灵光殿赋有〔流离烂漫〕句，韩昌黎南山诗有〔烂漫堆众皱〕句，皆烂旁从火， 漫旁从水。改漫为熳，不知起于何时？焉乌成马，习焉不觉，殊可怪也。杜诗：〔众 雏烂熳睡。〕俱从火傍。然是后代镌本所讹，不可引认为据（以上偶举约略，以枚数 阖，何能遽尽，瞩目求之，其讹自出）。卷上卷下说诗晬语 沈德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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